1958年出生于河南洛阳嵩县田湖瑶沟,中国著名作家,被誉为“荒诞现实主义大师”。现任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代表作有《日光流年》、《受活》、《丁庄梦》、《风雅颂》等。
在文学的高峰上,所有后辈作家都是站在前人肩膀上继续攀登的。
那些曾经的巨匠、经典、流派、主张、观念不仅成为永世可汲的源泉,也为所有的反思、批判、扬弃、开拓提供了可能性。一个作家绝不是仅靠语言和故事的天赋,还需对文学史具有清晰的认识,并时刻保持回望与思索。
阎连科是当代著名作家,那么,在他眼中,当代人该怎样进行文学创作?文学究竟是咋回事?近日,凤凰网文化携手阎连科,打开了他的文学课大门。
文学是非常寒冷的
10年前,到阿根廷玫瑰公墓去找博尔赫斯的墓碑,那里最少有12000个墓碑,找来找去,你是找不到博尔赫斯的。
后来导游找到一家博尔赫斯博物馆,进去一看,是家图书馆,问副馆长,副馆长却说:博尔赫斯是谁?
也许,博尔赫斯非常不希望我们公开谈论他,他在阿根廷,真是藏在深层的故事中间。后来我们再到玫瑰公墓,找到了博尔赫斯的墓碑,非常小,也就是一张纸的一半那么大。
博尔赫斯影响那么大,一生写了上百篇短篇小说,最长的也就一万字,最短的才几百字,我想,他是一个冷文学家,他的写作至少和我们中国作家不太一样。
为什么要提博尔赫斯呢?因为今天我们一提文学,经常被误导、误读,作家要求文学承担起太阳、月亮的功能,可文学恰恰未必有这个功能。
文学是非常寒冷的,作家也应是非常寂静的,他只是希望在太阳下边晒晒暖,在月光下边交谈交谈,散散步而已。
文学正成为苦咖啡
读者要求作家要像太阳那样发光,可我们写不出这种文学来,所以只好去写苦咖啡文学,它与今天非常盛行的咖啡馆文学不太一样,温暖中还有一点点寒冷,甜美中还有一点点的伤痛,这是我们今天作家在追求的一个文学局限。
今天卖得好的小说,不是网络文学,不是穿越玄幻,恰恰是这种苦咖啡文学,少放点糖少放点奶,纯粹要这种甘苦的滋味。这种文学中没有谎言也没有苦难,没有任何苦难,也没有任何人生经历问题,所有的经历都是在咖啡馆中间产生的,痛苦我们可以到咖啡馆去谈,苦难也可以到咖啡馆去谈,可一到咖啡馆,这个苦难其实已经被我们消解了。
这种小说有根源,从门罗,到弗兰岑,到村上春树,最近十年来流行的小说的关注点均已从社会历史向家庭转移,这种写作就是充满着苦咖啡的味道。
不是说这种小说不好,而是说它和传统不一样,再没有《战争与和平》那么宏大的历史,也不会有巴尔扎克对整个社会的描述和观照,或者像卡夫卡那样对人性的深入解剖。
在苦咖啡文学泛滥之时,也许我们不能像托尔斯泰那样,不能像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样,不能像卡佛那样,但我们还可以像博尔赫斯那样去写作。
用反小说的方法回归小说
首先,在我们每天谈小说中的人性、小说中的生命、小说中的世俗生活、小说中的人间烟火时,博尔赫斯成功实现了小说可以不写人性,甚至可以不写人、不写生命。今天作家写,动辄就是村上春树的进路,这也没什么不好,但人人如此,就让人厌恶了。博尔赫斯则根本不喜欢世俗生活,他是唯一一位给我们人类世界提供完全不一样的小说的作家。
其次,博尔赫斯成功地转移了小说的主题,他写迷宫,写镜子,写一千零一夜,写图书馆,写语言的本身。今天作家们见面就会讨论现实主义,讨论作品中人物生命如何,故事如何,而这些东西都是被博尔赫斯推翻掉的。
博尔赫斯所有的热爱在于他爱文学的文本,他只是为写作,不为了任何人。比如我已经看了《交叉小径的花园》,可看了3遍,我都没有能力把它滴水不漏地讲出来,因为讲故事总要有人物、故事等来贯穿,博尔赫斯的小说中偏偏没有贯穿这个东西,所以他为当下写作提供了另外的一种可能。
没有作家知道怎么写出伟大小说
我如果知道怎么写出伟大作品,我就回家写东西了,但这肯定是没人能知道的事。
今天大家都在讲纳博科夫,他写了那么多作品,恐怕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要靠一部《洛丽塔》把他带向全世界,在读者看来,没有《洛丽塔》,就没有纳博科夫。其实,纳博科夫其他的作品写的比《洛丽塔》更值得推敲和研究,但读者就是通过《洛丽塔》认识纳博科夫的。
所以,怎么写出伟大小说这种事,不该是作家去想的。当代文学在丰富性上确实不比过去的文学差,但别跟鲁迅比,没有人能比鲁迅伟大。尤其短篇小说,没有人比鲁迅写得更好。但当代小说确实更丰富。
今天有这么多的好作家,他们读了这么多书,在世界范围内,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像中国这样,给作家提供如此丰富的故事,从故事源的角度看,中国的储备超过任何一个国家。
此外,没有一个国家能像我们,是一个翻译大国,即便是像阎连科这样,一个外国词也不认识,也一样读过非常多的世界文学,这在其他国家是不太可能的事,美国都做不到。所以我特别相信,80后、90后一定能写出比上一代作家伟大得多得多的作品。我不行,我这一代也许都不行,但下一代作家一定会有人超过鲁迅,超过沈从文。 陈辉/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