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张浩先生推介并发来的裘晓林诗集《诗情人生》稿,我久久地想:这部诗集写于1980年代,为什么二三十年后的今天才出版?不用说,时间这么久了,是有些过时了些。
但稍加品咂便感觉到了作者的一番心意:之所以要存封这么久才整理出来出版,除一些通常的主客观因素外,作者是想让时间老人检验一下自己的作品。如今,二三十年已过去,诗人终于打开整理了这些诗作,我等读者也终于嗅到了这些诗作的芳香。
在1980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在神州大地刮起,埋没了多年的诗人们也刚刚开始显露,中国诗坛出现了这样的现象和变化:六七十年代空前活跃的口号诗日渐寿终了,朦胧诗越来越突显了坚硬的力量,青春诗也逐渐以其轻松活泼和些许的哲理吸引了很多的少男少女,发挥出了它的魅力。这就是当时中国诗坛的两个极端:朦胧诗步入了高校内外的象牙塔,青春诗叩响了广大中小学生的心扉,唤醒着他们的心灵和青春。一直到1990年代上半叶,中国诗坛到了一个空前活跃的时代。只惜不是艰涩难懂,就是过于浅薄。
中国诗坛多么希望一个第三极诗歌的出现啊。裘晓林的这近百首诗作,正是在那时候产生的“第三极”诗歌。它俗于朦胧诗而雅过青春诗,更摒弃了口号诗的粗陋俗习。应该说是当时难能读到的诗歌佳品。
综读裘晓林的诗,我们会发现其具有下列特点:
题材宽泛 关注面广
中国的1980年代,是一个人们比较迷茫、社会相对单调的年代,一边是改革开放思潮的掀起,一面沉迷于“文化大革命”氛围中的蒙昧思想的阻挠。加之交通不便、出行有限,就连交际圈也狭小。要做到关注面广,是难能可贵的。要写出题材宽泛的诗来就更是难上加难。
然而打开裘晓林这本诗集,从《你 假如是一只鹰》《我的小树》《天、海和人》等写于1983年的诗一直读到他写于1989年的《在金秋时节》《除了它》《太阳离我们远去》,我们发现,他不仅写了鹰、树、天、海、人等物象,更是哲人般心灵沉淀地畅谈起理想、决心、勇气、挫折等等励志和人生话题来。
《槐树》:“人们经常埋怨/在春天的聚会里//槐树总是迟到/而在秋天的宴席上/槐树总是早退//她羞于跟杨柳和花卉/争芳斗艳//在人家的后面/静静地洒下一串串洁白/散发着醉人的芳馨/她更羞于跟硕果累累的/苹果树比美//但也并不因此而自卑/她的精华在蜜蜂/所酿的蜜汁里/经常不被人理会”。童话般地写出了“槐树”的个性:“羞于跟杨柳和花卉/争芳斗艳”、“羞于跟硕果累累的/苹果比美”,不自卑,且把精华埋藏于蜜蜂酿造的蜜汁里这一另番的高尚和美。赞扬了“槐树”一样不善张扬表现,不争名夺利、邀功请赏而默默为人们酿造甜蜜生活、营造美好社会的高尚精神。而《当我清晨从睡梦中醒来》则从梦醒“生命还在”写起,把思维和目光聚焦到自我的另番人生观上。《梦》看似在描述和点评一个梦,实是通过对梦境的遐想,关注和思考了人生态度问题:“朦朦胧胧/登上天堂/恍恍惚惚/坠入地狱”,记得10多年前,某官员落马后面对记者采访也说了类似的话。不过,裘诗人这是在诗中说梦,那位官员是在法网中叹人生。裘诗人的诗中说梦警醒未来,“实实在在,生活有时让人太高兴;/真真切切,/现实有时使人太伤悲!”而那位落马贪官的法网中悲叹,则似落水狗的后悔呻吟,悔之晚矣!
关注面广泛,题材丰富宽广,但神思凝聚却是裘晓林诗作的“主旋律”基调。
贴近时代 畅想未来
裘晓林生于1960年,整个成长期正处中国文化动荡时期。应该说,1980年代,只有20多岁的他要写出一些如今看来不很“落伍”的东西不可思议。尤其是对自己的理想和社会的未来。然而裘晓林却准确地把握住了时代的脉搏,畅想着自己以及社会的未来。他把自己的理想和国家的未来一同投入改革开放的春风中思考,贴近了时代,结合了实际,任思想与时代的步伐一同前进,以至如今看来,他的诗经住了30年历史的考验。
很早时,他就呼唤保护绿和建造绿。在写于1985年植树节的《绿》中,他这样写道:“如果有一天它在原野上和街巷里消失,/这样意味着什么,我们还能这样安逸?/啊,我们快些行动吧,不要再贻误,/让这天然的色彩染遍乡村城市。”诗人同时还意识到,仅仅保护绿还不行,还需要建造绿,植树造林:“为了我们能尽少地听到噪音,/为了我们能自由地呼吸空气,/为了在炎热的夏日里,我们和我们的后代,/能有鲜果解渴,能在浓荫下休憩,/把这蕴藏着希望的树苗和草种,/栽满山坡、路旁,撒遍荒漠,空地!”紧贴时代,对未来也充满着美好的畅想。
在时代发展的沿途中,或许诗人也看到了天、地、人、物之间,行业领域之间的隔膜——“挡板”,这似乎与笔者为近两期《中外名流》杂志撰写的卷首语《勇于跨入其他行业领域》和《敢于打开行业领域间的墙》思想不谋而合:“打破吧,那块可恶的挡板/多么长久啊,/遮住我们的双眼//其实,它并不坚硬/只是人们/给它笼罩上一层神秘的灰暗//它不过是一片薄冰/它不过是朽了的尸衣/它早就该扔入垃圾//捧着它,为谁扬幡/打破吧,踏在脚下//啊,世界//我们要放眼看”(《打破吧,那块……》。“我们要放眼看”不能以“专”、以某一层次为由把自己给禁锢起来,封闭起来。同时也透析和折射出世界是多彩的,人应该是复合型的,从事的工作行业和涉足的领域也应该是多样组合、并驾齐驱的。“啊,世界!/我们要放眼看”还透射出人对多彩世界的向往。全诗的内含对未来健全发展起到了匡正畅想的作用。
此外,《春天——今日中国》《海洋》等作品也都紧贴时代,各自从不同的角度和侧面描绘或反映我国当时的发展状况,充满着诗人对美好未来的畅想。
这或许得益于作者于刚刚恢复高考时,便考上了工科大学,并且学习的专业是自控?莫非这里的“自控”不仅是机械、设备,乃至卫星、航空航天系统等的自控,而自己已用到了自己思维之上?
思想向上 探索深邃
应该说,中国的1980年代还是一个人们颇为浮躁、各类社会矛盾较多甚至可以说普遍存在的年代。要写出思想清晰明朗的诗歌来是很难做到的。要探索深远、邃达,就更不可提及、也不可奢求了。
然而我们读裘晓林的诗,写志向的《我无需再立志》《有时》,写追求和向往的《我看见》,写理想的《你的崇高理想已经树立》《在理想的春天里》《我是否背离了理想的宿愿》等,写决心和勇气的《雄鹰》《你不能从这里走开》《人世间》《打破吧,那块……》等却都清晰明朗地突显出了向上的思想。
而《为人》《有时》《我是否背离了自己的宿愿》《这一个春天……》《如果世界是惨白的》《绿》《春天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青年爱穿西装》等诗作都探索了一些常见而不常想的问题。而且这种探索和思考是深远的、邃达的。犹像《空喊与诗歌》:“为什么/我们那样厌恶空喊//因为/我们是人//空喊是不能当饭吃的/哪怕是一顿简单的早餐//激昂高亢的诗歌/意境深沉的诗歌//我们是多么喜欢/因为,我们是人//诗歌/可以使我们忘记饥寒//空喊/可以使吃饱了的人再饿肚子/诗歌/会使饥寒的人有信心吃饱穿暖!”作者思辨地表达了诗人的诗观:诗要严格地与空喊区别开来,要意境深沉、“可以使我们忘记饥饿”,“使饥寒的人有信心吃饱穿暖”;《春天是怎么一回事》:“被严寒冻僵了的云彩/感激太阳给她的温暖,//簇拥着围住这归来的天神,/悲喜交加的泪水再也不能忍含,//流啊,流啊,/从天顶洒落人间。/还有隆隆的哭诉和欢笑,/回旋、回旋,//敲击着万物的心扉,/召唤着沉睡的大地,/发起总动员//杨柳开始伸展,/桃花露出笑脸,//远山那一抹残雪/被绿色的风追赶着,/随着山间的小溪逃遁,/沉到了河底……/啊,这就是春天!”诗人以美丽的诗句描绘并回答了主题的疑问,引领读者深入地感受、品味到了春天的美好。
深入浅出 雅俗皆宜
读过裘晓林的诗,我们还会有这样的印象:裘晓林的诗既不像很多的朦胧诗那样深入深出而深沉,让人读后视雅而摸不着头脑,又不像那些浅入浅出的青春诗那样没有深度和“油水”,显得庸俗无能。而是同代诗歌中的另类——“这一个”:通俗易懂、深入浅出地彰显出了雅俗皆宜的真能。既有深入的雅作为底韵,又有浅出的俗作为口感唤起味觉,既耐咀嚼,又有甘甜的味道和丰富的营养,是可以同时拥有同时代的广大朦胧诗读者群和广大青春诗读者群两大读者群的诗。近日我常想:倘若当时作者不把这些诗封存起来,或许这些诗早已拥有了中国最广大的诗歌读者群体,诗人早已拥有了很多的粉丝。
此外,在裘晓林看来,诗歌未必是一位最美的女神,但它的魅力巨大。早在1983年,写诗便成了他的最爱。可以说当时他是深深地陷入了对诗歌爱的河流当中:“我无需再立志/命中注定/我是诗人//因为/我只有写诗//才有灵感/否则/我就无所事事//我无需再立志/命中注定/我是诗人//因为/我只有写诗/才有乐趣//否则/我就惘然若失//我无需再立志/命中注定/我是诗人//因为/我只有写诗/才有力量//否则/我就寸步难移”(《我无需再立志》。他对诗爱得死去活来,如痴如醉,更是爱得心无杂念,意志坚定。是一个能把诗写专、写好的人。今天,他打开了被自己存封了二三十年的诗歌陈酿,想必是又要将这一志向坚定不移地实现了。这里,我们祝愿他!祝他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愿他在这条路上取得预想不到的成功,创作出很多很好并且很受人们喜爱的诗歌佳作来。
2012年6月23日
——《今日文艺报》总第62期第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