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往事。
上世纪80年代,我在太湖诗歌进修班讲授期间,每当夜幕四垂,从城市的不同方向,总会有一个个男生和女生,聚集到我和黑板的面前。在黑夜中明亮的灯光下,他们有指缝中留着油污的工人,也有满脸覆盖着黑夜光芒的战士:有教师,有医生,有干部,有民警……他们,是作家、诗人的追随者,是虔诚的诗歌信徒,是被文学强烈吸引着的饥渴的人们。
安静是我无数学生中的一个。在每一届进修学生名单中,都有她的名字,是个人缘极好,有磁性的班长。在我的记忆里,很难抹去她的名字和她的职业,她的闪着诗歌灵动光芒的眼睛和她带着草野气息的声音。由于家境贫寒,大学一直是她心中、梦中遥远的殿堂。从与她谈诗的接触中,我惊奇地发现了她的聪敏和灵慧,她不仅才思敏捷,而且具有一种农家女孩特有的外露、爽朗和女性的灵秀。只要一读到诗,她便如痴如醉;只要稍作点拨,她就能顿悟诗的真谛,独自一人闯进诗对她的无限诱惑。
她告诉我,她睡觉时会写诗。走路时也会在心中冒出诗句来。这种对诗神的无限倾爱,肯定是会得到缪斯的青睐的。虽然不久,她在《太湖》文学杂志上发表了诗作《纱巾,哦,我的纱巾》《别了,黄山炮台》,在百泉》上发表了《春茶》;不久,又在新华日报上见到了她被众口之赞,很有影响的“我赠你一窗中国的阳光,我赠你三个东方娇子的背影”——《窗口》《我是装卸工》等等作品。几年之中,她在各地报刊杂志上接连刊登了《我上班在中国的红绿灯下》《深沉》《属于大海的心》等等近三十多首佳作。在无锡市二次诗歌比赛中荣获一等奖。并在1991年首届屈原杯诗歌大奖赛中荣获中国桂冠诗人的光荣称号、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诗的拜谒者!她有追求,有梦想。
许多年过去了,我一直记挂着她,记挂着她的一个对诗歌不倦追求者的背影。到后来才听人说起她在惠泉山下开了一家书店,取名“梁鸿书林”,还请了著名军旅诗人雁翼为书店提名留墨。从此,她便沉浸在书的海洋里,感受着大海慷慨给她的蓝天和遥遥远远的彼岸,她感受到了人生海洋扑向她的大浪的力量,也领受了随风暴一起向她袭来的一次次无情击打……
一个女子,一个与诗结缘的人,可以是一名弱者,也可以是一个主宰自己命运的强者。她以一个农民后代对苦难的继承和忍受,以自己在风中浪中得到的搏斗胆识和沉着、不光战胜了注定给她的命运,也磨练和战胜了自己,她是足够强大的。安静没有因自己主宰了命运成就了事业而忘却了诗,忘却了文学,忘却了曾引领她走上文学之路的老师以及诗友们。遥别二十多年,如今她又回到了诗的面前,回到了诗人的队伍里,《诗刊》 《上海诗人》 《星星》等书刊网络上又开始闪现出安静的名字和诗行,她依旧是一个:生当人杰、死当鬼雄的女强人、依旧是诗的女儿。
安静给我送来这么多年写下的几百首诗作,其中有几十首分别收录进了全国多种年选与精品集中,一首首,一行行,还有她的网络精品诗歌论文近250篇,给了我莫大的惊喜和感慷。尤其让我欣慰的是她在诗歌领地里突入了无限丰富,无比细腻、生动和纯洁的情感世界。这是一块无边开垦的诗的土地,是一座聚集凝结着人生真、善、美的富矿,是缪斯永远钟情和心向往之的人类伊甸园。
安静——我该怎样凝望你昨天的远行和你带回的一缕苦尽甘来的微笑?你说,你是一个嫌富爱贫的人。不错,我们还是精神世界里富有的人,是得到的比我们所失去的要多得多的人。因为我们爱诗也写诗,爱真诚的微风,爱洁白无痕茫茫的雪,爱向我们生命的秋天飘来的一片枫叶。诗永远是迷人的,一条诗歌创业道路的行程也注定是艰辛的,但诗的魅力又令我们不忍舍她而去,对此,我对执着地向诗坛走去的安静,充满了殷切的期待。
我无以为赠,只有一樽我酿调的诗的咖啡,轻轻移到她的诗桌上。
安娟英与香港著名诗人蔡丽双博士(中)、张诗剑(右二)、好友施婉啦(右一)在香港
没有解缆的船
河水是它的痛苦
在黎明的港口
有一个女子
她的泪被风取走
头巾
是另一条绳索
她在风中倾听着自己
哦,神说:
那唯一的夜
分给卑微的生命吧
这樽带有苦味的咖啡,我把它唤作《没有解缆》,好吗?
2011年夏日
(祖德陶,著名诗人,原无锡市诗歌学会会长)
——《中外名流》2013秋第9期 人物·安娟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