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怡 1922年生。著名表演艺术家。原名秦德和。上海人,祖籍高邮。
1938年至重庆,入中国电影制片厂任实习演员,后相继参加中国万岁剧团、中华剧艺社等话剧团体,在重庆、成都等地演出《大地回春》《钦差大臣》《茶花女》等20余部话剧。抗日胜利后回上海, 参加拍摄《忠义之家》《无名氏》 《母亲》等影片。建国后历任上海电影制片厂演员、上影演员剧团副团长。是中国影协第二至五届理事、全国文联委员和全国政协委员。曾主演《农家乐》《北国江南》等影片,并在《铁道游击队》《林则徐》《青春之歌》等影片中扮演重要角色。1983年主演的电视连续剧《上海屋檐下》获第三届全国优秀电视剧飞天奖特别奖,本人获首届电视金鹰奖优秀女演员奖。2009年获第18届金鸡百花终生成就奖。
1998年9月8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第三届四川书市在成都市体育中心隆重举行开幕式。76岁的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秦怡作为贵宾,应邀从上海来蓉签名售书。素有“东方美人”之称的秦怡,头染黄发,身穿黑色衣裙,与白色挎包和白色高跟鞋形成鲜明对照,依然像过去那样雍容华贵,光彩照人,谁也看不出她已过古稀之年。开幕式刚结束,秦怡就向观众中的白发老太婆骆亚林走去,同她紧紧握手,亲切问候。在记者们争相摄像时,秦怡挽着骆亚林的手,边谈边走向贵宾室。我两年前就认识骆亚林夫妇,采访过他们,撰文发表,也就跟了进去。秦怡把自己的新著《跑龙套》签名后送给骆亚林,同她亲切交谈,我马上打开闪光灯,抢拍了一张合影。以后,我又到骆亚林家采访,才知道90岁的骆亚林是秦怡1938年在湖北武汉结识的患难之交,有一段难忘的往事和友情。
军营结知交
秦怡原名秦德和,1922年生于上海一个封建大家庭,从小就喜爱文艺。“七七事变”后,全国掀起抗日高潮。不愿当亡国奴的上海市民纷纷走上街头抗议示威,到市政府请愿。15岁的华东中学初三女生秦怡和她的同学们,也勇敢地参加了游行请愿活动,遭到国民党反动当局的残酷镇压。面对冰冷凶猛的水柱和棍棒,她没有屈服,居然挣扎着演出了《放下你的鞭子》等抗日节目。她英勇顽强的斗争精神,使反动军警们目瞪口呆,更鼓舞了群众的抗日斗志。
秦怡决心离开早已败落的封建家庭,上前方抗日。她没有同疼爱她的父母道别,就星夜出走,谁知才到外滩的十六铺码头,她和女伴就被法国巡捕抓住,幸亏一个好心的中国勤杂工悄悄救了她。逃出虎口的秦怡顾不得衣物盘缠全部丢失,只身混上即将起锚的轮船,几经辗转,饱尝艰辛,1938年8月,她终于来到抗战的前沿堡垒——湖北省省会武汉。
秦怡从报上看到孙震任军长的22集团军正招战地记者,就到太平洋饭店11楼招考办公室报名应考。在100多名应考人员中,只有她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的云南姑娘钟湘和曾在大夏大学肄业的杭州姑娘骆亚林3位女生被录取,当时她16岁,钟湘23岁,骆亚林30岁。报到的第二天,她们就与士兵们一起乘坐军用大卡车沿着坑坑洼洼的公路朝鄂西北的重镇襄阳开去,谁知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卡车就抛锚了。当晚她们就合住在公路边小旅馆一间又暗又脏的房子里,满床臭虫咬得她们遍身疙瘩,彻夜难眠。第二天才知道卡车已无法修复,她们只好强打精神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100多里,到达驻地早已累得眼皮打架全身散架了。而军官们却乘坐军用小吉普早到襄阳休息了。
秦怡、钟湘、骆亚林三位女性,均未能当上战地记者,职务是上尉文书,却拿40个银元的少校薪水,主要任务是教战士唱抗战歌曲,有时在黑板上写个布告。士兵们睡在旧庙的大殿里,席地而卧,饱一顿饿一顿,一个个面黄肌瘦,不知何时能发军饷,许多病号得不到治疗,病情加重。去前线抗击日寇的事杳无音信,而军官们却逍遥自在,沉迷享乐,天天打麻将,三日一大宴,全是山珍海味。真是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当时秦怡最年轻最漂亮,就成了一些游手好闲的军官们追逐纠缠的重点对象,多次找借口请她吃饭、跳舞、聊天,有的甚至说流话,动手动脚,欲行非礼,幸亏骆大姐巧妙周旋,给予保护,才未受辱。就这样过了两个月,骆亚林实在看不惯国民党军队的腐败,决定离开。她对两位女友说:“前方浴血奋战,后方醉生梦死。我们参军是为了抗日救国,再在这样的地方呆下去,会把人气死、憋死,我决定马上走!”秦怡、钟湘都说:“骆姐要走,我们都走。”钟湘由男友接回云南昆明结婚。秦怡、骆亚林两次请假探亲都不准,于是决定悄悄逃离。
10月15日凌晨3点,万籁无声,星月无光。她们蹑手蹑脚地从大庙女厕所外的矮墙翻出来,绕过哨兵的岗位,悄悄来到江边,乘上骆亚林事先准备好的小舢板,偷偷进了樊城,找一家小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就坐火车到了武汉。当时战争形势紧急,武汉即将失守,许多人纷纷逃往四川。秦怡无处可去,十分焦急。骆亚林说她有个好友李容素在重庆工作可以投靠,但从武汉到重庆的船票已经卖完,再晚就走不了了。秦怡忧心如焚,坐立不安,怕军部派人追查,违反军纪逃离是要受重处的。幸亏骆亚林有个熟人在武汉市警察局当秘书,就托他买了两张5等舱的船票,深夜跨过10多条小船,才登上停在江心的“长江号”轮船。秦怡、骆亚林合睡在灯光昏暗、空气恶浊的统舱里的地铺上,合盖一床又黑又脏的旧毛毯,辗转反侧,久难入眠。直到汽笛长鸣,江轮缓缓开行,军部不可能再有人来抓她们了,久悬的心才落了下来。眼望滔滔江流,耳听滚滚涛声,前面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她们呢?谁也不知道。
秦怡与骆亚林
重庆找出路
1938年10月20日晚上,船抵重庆。在朝天门码头上岸后,骆亚林带秦怡找到好友李容素,受到热情接待,住了一夜。第二天上午,李容素带她们到解放碑附近的重庆女青年会安顿下来。女青年会是教会办的,专供单身女青年住宿,每月食宿费16个银元。在李容素的热心帮助下,骆亚林很快在重庆水上运输公司找到一份当文书的工作,住在南岸,不时过江到女青年会看望秦怡。不久,中万剧团在重庆招考演员,骆亚林陪秦怡前去报考,秦怡能歌善舞,才貌双全,立即考上了。主考人也要骆亚林报考,骆说已有工作,自己不是当演员的料,就婉言谢绝了。当年年底,秦怡由在女青年会俄语夜校认识的中国电影制片厂美工师许可的介绍,离开中万剧团,进了电影厂,结识了著名戏剧家应云卫、著名导演史东山、著名演员陈天国,在他们的帮助下,演艺大进。由于忙于演出,以为很久没有来看她的骆亚林已去成都工作,就失去了联系。以后,秦怡参加了《保家乡》《好丈夫》两部影片的拍摄后就无片可拍,便离开“中影厂”,加盟“中华剧艺社”,在重庆、成都等地主演了《大地回春》《桃花扇》《结婚进行曲》《茶花女》等10多部话剧。成为当时最受观众喜爱的演员之一,并与白杨、舒绣文、张瑞芳等被称为抗战大后方重庆影剧舞台上的“四大名旦”。新中国成立后,秦怡出演了《女篮5号》《青春之歌》等20多部影片,成为我国著名的电影表演艺术家。她还担任过上海电影制片厂演员剧团副团长,身兼全国政协委员、全国文联委员、中国电影家协会理事等职务。
杭州喜相逢
1993年春,骆亚林偶然从《成都晚报》上看到秦怡出任上海电影制片厂影业有限公司董事长的消息,就写信与秦怡联系叙旧。公司把信转到秦怡家中,小保姆见信封上写的收信人是“秦德和董事长”,以为写错了,就扔到字篓里。秦怡偶然清理字篓,才发现了这封来自四川成都的信。她想,能知道自己原名的外地人,只有抗战时在武汉共过患难的骆姐。看到这熟悉的笔迹,亲切的话语,又勾起了她对50多年前难忘岁月的回忆。她十分高兴,很快回了信。从此这对情同姐妹的患难之交又联系上了。
1996年8月6日,88岁的骆亚林与91岁的老伴周崑从成都去杭州看望女儿,打电话约上海的秦怡来杭州相会。秦怡高兴地说:“我明天就来!”第二天一早,她就带上长期患精神病的50多岁的儿子,到杭州南山路西子宾馆同骆亚林夫妇会面,送给他们人参、燕窝等许多补品。分别近60年的患难姐妹终于在风光如画的西子湖畔重逢。她们回忆武汉、重庆的艰难岁月,历经时代沧桑,青丝变白发,不由感慨万千。骆亚林说当年友人介绍她去成都工作,行前曾寄信到中万剧团,秦怡几经工作变动,未收到这封信,就失去了联系。虽然天各一方,仍是两心悬念,彼此牵挂,如今天从人愿,异地重逢,怎能不令这对分别多年的患难姐妹欣喜若狂呢?74岁的秦怡紧紧抱住她大14岁的骆亚林激动地说:“骆姐,当年我在武汉无处投奔,身处困境,要不是你陪我逃离,想方设法买到船票,带我到重庆,走上影剧之路,我也不会有今天,我太感谢你了!”骆亚林听了十分感动,与秦怡亲切合影留念,晚上又举杯小酌,共赏明月。欢聚几日后,秦怡母子才回到上海。骆的老伴周崑也为秦怡成为大名人后不忘患难之交的真情大为感佩,特仿学苏轼《西湖晚眺》写诗二首,以记其事,诗云:
(一)
雄湖空阔照秋曦,彩翠交辉景更奇。
若把晚霞比秦氏,艳明风度却相宜。
(二)
微风吹起柳丝轻,五号楼中话旧情。
摄影出门寻背景,低徊缭绕月中行。
这两首诗与秦怡、骆亚林的合影同时发表在《成都老年》1997年第一期上,寄赠秦怡,秦怡收到后十分高兴,很快回了信。
1998年9月初,骆亚林、周崑夫妇又收到秦怡的信,信中说她最近应邀到成都为新作《跑龙套》签名售书,时间很紧,很快又要去江苏常州,希望他们9月8日上午9点来成都市体育中心第三届四川书市开幕式上相会,于是就出现本文开头一幕。
2000年10月,骆的老伴老画家周崑又写了《成都书市》一诗追述此事,并寄赠秦怡,诗云:
忽闻玉驾来西蜀,挈妇相迎乐未央。
天府国中开曙色,锦官城外爽秋光。
长街直贯东风路,复道回环体育场。
书市琳琅争摄影,万人轰动看秦娘。
谈到杭州、成都两次与秦怡会面,骆亚林激动地对笔者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古今皆然。鲁迅说,有的人“一阔脸就变”,现在不是也能看到吗?秦怡是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全国政协委员,能够不忘患难之交,专程从上海来看望我们,这次又相约在成都重逢,她不但人美艺美,更难能可贵的是心灵美,这才是表里如一的真正的东方美人!”
人间最贵是真情,享誉全国的著名表演艺术家秦怡不忘患难之交所体现的人间真情,与她在舞台上银幕上塑造的众多光彩照人的艺术形象一样,感人至深,久久难忘!——《中外名流》第9期评说·自传